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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装北京名媛一个月,她绷不住了

酸酸姐 脱氧核甜 2022-01-23
编辑有话说:在北京这种大城市生存,总是要经历不少做梦又梦醒的时刻。比如发现工资交完房租后所剩无几,比如半夜被合租室友吵醒,又比如兴致勃勃想去个地方却发现光是坐地铁去就需要1个多小时。而这篇文章,就是一位北漂女孩的日记,真实记录了她一个“梦醒的瞬间”。想要过上独立、自如、丰富、有滋有味的生活,在北京,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
当我站在已经退租的北二环胡同小屋门口,回首这一个月短暂的胡同生活,忽然意识到,大概失望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。
身后门锁咔哒一声扣上,砸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,我还想再回头看这个房间最后一眼,搬家师傅打断了我的悲春伤秋:“快走吧,小面包车不许进二环内,被抓住咱俩都完了。”我立刻应声说那我们快走吧。师傅一边把行李箱熟稔地搬上金杯的后座,一边颇为肯定地分析:“小姑娘也是来体验胡同生活的吧?你今天搬走也好,明天下雪就冷了。”我爬上副驾驶,仓皇逃离了梦寐已久的胡同,就像当初兴冲冲搬进来一样匆忙。

谁对胡同没点执念呢在胡同里过一种春看柳絮、秋赏银杏的老北京生活,几乎是每个北漂人都做过的梦十个。
灰墙灰瓦,四合院和大杂院,打开门就能闻到隔壁的饭香,坐在阳光下聊天的的老头老太太,穿街走巷的人力车,还有人磨刀磨剪子……从小时候看的《城南旧事》《骆驼祥子》开始,胡同一直都是北京市井生活的一张名片。如果在北京游过胡同,那坐在人力黄包车上的爷爷就会给你讲,这个门曾经是冰心的住所,那个窗户鲁迅写过祝福,这里是某个公主府,那里是某个亲王的府邸。千年帝都政治文化都再脚下掌心,即使不配住在里面,光是在杨梅竹斜街咖啡馆点一杯喝的,坐下片刻就能感受到“江山我站在云端,慢慢往帝都方向”的时光慢摇体验感。
另一道风景线则是人。在史家胡同、南锣鼓巷里穿梭参观时,有三三两两大爷大妈坐在自家院子里,一边摇扇子一边唠着北京嗑,那种古迹名胜真是人家后花园、自带的本土凡尔赛高贵感,很难令人不投以羡慕的目光。如果这种气氛和喜欢“躁”“野”的年轻人不对胃,优秀的首都旅游业总会找到拉近距离的方法。《乐队的夏天》一把火点燃了五道营的SCHOOL;南锣鼓巷游人白天挤着买吃的,晚上奔向色泽暧昧的酒吧。 遥想窦唯时代,王菲住胡同捏着鼻子上公厕,窦唯光膀子倒痰盂还传为一时美谈。
——虽然当时新闻的意思是“只要住胡同,就连天后也要上公厕”,而在一些人,特指我的眼里,就成了“住胡同就能和天后上一个公厕”的暗示。
作为一个新时代文艺青年,兼北京的外乡打工人,我对胡同一直抱有一种“来都来了”的念头:都来北漂了,不体验一把住北京胡同里的感受,和在老家上班有什么区别?欲念就像一把火,在上一间房子到期的前夕,燎得我更痒痒了。

我终于过上老北京的生活了胡同房的出租信息在APP里几乎是看不到的,我摸进了文青聚集的豆瓣,在租房搜索关键词“胡同”,发现我心中灰墙灰瓦的胡同房,每个月价格从1000到两万不等,标准差大的离谱。五位数的胡同房,虽然还是平房,但是已经加盖了顶棚和露天阳台,整间屋子是精美的ins风,精美明亮,厨房卫生间卧室客厅一应俱全,全屋还装有地暖,一看就是豪宅;2000块的图片糊得像是用座机拍的,昏暗光线里隐约看得见水泥地板的坑洼,墙角随意放着一张木板床,招租帖子里无一例外地写着“胡同规定不许设独卫,附近有公共卫生间”。奇怪,那上万块的胡同里的洗手间是怎么来的?
带着大大小小的疑问,我瞄准了一间小姐姐在转租的房子。  
屋子面积可能刚刚10平米,为了节省空间,被隔成了loft的样子,床上睡觉床下活动。虽然地方不大,但五脏俱全,而且从她提供的照片来看,风格装饰都充满了“内味儿”:INS风小贴纸遮光帘地毯沙发罩,宜家买的小矮几小奶锅,拉上窗帘边投影边小酌,天气好的时候,还能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吹风。转租的人说,这间屋子以前是民宿,店主租下了最为游客友好的地方,还好好费尽心思装修了一番,让它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趣味。
作为民宿,它的地段自然是极佳的,夹在雍和宫和北新桥之间。门脸就在路边,一个小门脸进去,里面七拐八拐的巷道里密密麻麻住着十几家人,错落成大杂院的样子,我的房子就在胡同口,出门就是雍和宫大街的马路。最令人心动的是,它有独立洗手间。其实,胡同的市政管道是不允许通马桶下水的,所以即使有洗手间,一般的屋子里通常只能洗澡,如厕则要去公共卫生间,因为这间屋子当过民宿,店主就偷偷加装了马桶。作为一个囊中羞涩的文艺青年,能找到这样一间屋子实属不易,虽然房租已经超出了我的预算不少,但我已经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二环内,有胡同(租)房的新时代北漂青年——还是有独立厕所的那种,比王菲强。看过房子后,我第一时间就敲定了下来,匆匆忙忙搬家后,我迫不及待要融入“北京本地人”的生活了。我终于活成了自己羡慕的样子,在胡同口熙熙攘攘的游客排队拍照的时候,我可以倚着穿着家居服倚在门口,装作本地人一般熟稔;
北京最有名的景点,五道营胡同,雍和宫,簋街,国子监、地坛公园、全在一公里脚程内,每晚散步,抬头就能看到红砖墙外来自大清的月亮;胡同里住的挨挨挤挤,人和人关系也被距离拉得更近,大家都像带着来熟buff,每天饭点对面房子就会传来饭菜的香味,阿姨热情地邀请我去吃饭 ;院子里的住户甭管认不认识,只要开门碰见了,都会像熟人一样问一声“吃了您内”。杂院儿住的人很多,大家的衣服都挨挨挤挤晾在外面院子里,院子里放着大家的绿植和花草,从来不养植物的我还是买了一盆多肉,放在不知谁的石榴盆栽里。
什么是向往的生活?我觉得这就是。住在景区边的胡同里,与慢生活为伍,深入北京腹地,过上老北京的生活——虽然,这种生活和180线小城的槐林村也没什么太大区别。兴奋的我第一时间给好朋友们发了消息:我搬到雍和宫的胡同里了,你们啥时候来喝酒?字里行间溢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。

一个月,我逃了没想到我的酒局还没安排上,隔壁已经行动了。
搬家的第三天,凌晨一点半,我躺在自己的床上,依旧能清楚地捕捉到隔壁易拉罐被拉开、和他们划拳欢呼的声音,显然我的邻居已经醉得失去了控制音量的能力。好像我们之间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张纸,我终于明白,之前胡同馈赠的亲近的邻里关系,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虽然我交着一居室的钱,仍然还要承担半夜被隔壁吵醒的风险,但是我依然接受了这种不完美,毕竟能和难得的体验比起来,偶尔的噪音又算得了什么呢?但我实在低估了胡同人的职业。是的,我隔壁住着个眉心有颗痣的五十岁大爷,他租这个屋子用来当商铺,主营业务就是卜卦求签,求问姻缘、看相起名、疑难杂症,无所不知无所不晓。我每天专心工作时,都会听到那薄如蝉翼的墙面背后,有陌生人纷至沓来,向“大师”倾诉自己的烦心事。“呜呜呜,我男人跑走了……我就想求求大师,让他今年回来。”“我儿媳妇怀孕了,我想求个男孩。”中间也不乏“大师”指点的声音:“别问多少钱,随缘吧……手头紧的三五百块,真想求个长期安稳,您加我微信我们慢慢聊。”“你回去带上这个,放心吧,我们这不是迷信,是科学。”......我依旧安慰自己,应该用辩证的眼光看世界,即使我生在红旗下长在马哲里,但胡同里的就是人与人亲密无间的近生态,万物皆有缘法,不要因为噪音不悦,阿弥陀佛。
然而很快我又发现了第二件事:在胡同里,下雨意味着灾难。胡同是平房,两边院子挨的极近,采光本来比楼房差得多,再加上我这间朝北,即使平日里把窗帘都拉开,还是阴湿湿的。第一次下雨后,一面墙上已经长了黑色的青斑,刚开始我以为是油渍;然而当第二次下雨后,黑色斑点呈逐渐向下蔓延时我忽然意识到,这不是污渍,这是霉菌。我试图用卫生纸清理一下,然而一蹭就是一团绒状线性物体,气味阴湿,令人作呕。望着手里的纸团我开始陷入了沉思,遥想小时候住在大西北的农村,虽然也是平房,但下雨也绝不会有任何问题。我脑海里只有“南方梅雨天会长霉菌”的浅薄常识,而一场雨就能发霉的墙面,已经突破了我对居住环境的想象。我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这场雨,北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降温了。胡同虽然听起来洋气,但它和所有平房一样,是没有集中供暖设备的。家里阴湿朝北且没有暖气,在十月中旬时,我在家已经需要穿羽绒服了;而北京的冬天动辄零下十度,那时候又该怎么自救呢?
我努力思考了一下24小时开空调的可能性,这时候考虑了一番电价的因素,胡同的电费按阶梯式收缴,普通时间段8毛2,用电高峰一块三,而普通电费只要5毛4。我算了一下,发现我每天至少花掉15块钱的电费,如果以后要日常开空调,那我原本贫瘠的钱包无疑更是雪上加霜——这间房子一个月房租就高达4300块。直到这时,我才慢慢醒悟,比起扮演有趣的京城人,生活里方方面面的方便舒适才是最重要的问题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某天清晨。
我尚在睡梦中,就听到院里有人大喊了一声:“蛤蟆!去对面了!”“蛤蟆”两个字像一声惊雷,我霎时从床上坐了起来,寒毛耸立。一根一直绷着的弦绷断了,我忍了经常会堵的洗手间,忍了呼吸相闻的糟糕隔音,忍了源源不断的陌生人打扰私人领地,忍了能拧出水的床上被褥,但这一刻,我确确实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崩溃,和蚀骨的后悔:4300元一个月的房租,如果住在远一点的家属楼上,我早已经可以住一个拥有整排暖器、南北通透、比现在大三倍、又安静又安全的一居室了。情怀早已被击个粉碎,一种“小丑竟是我自己”的黑色幽默感在体内蔓延。我一边骂自己酸腐,一边嘲笑自己不仅穷而且想高攀,企图通过一间房子体会城里人的感受,真是痴人说梦。泪如雨下,我咬牙打开了一个蓝色软件,迅速预约了周末的搬家,没有一丝后悔。▉ ▍四千多块,如果愿意住的偏僻一些,也能住上通透敞亮的一居室搬家之前,我带着水果去拜访了邻居。那也是我第一次踏进隔壁算命大爷家。他的房间比我的还要小许多,屋内简陋的硬纸板隔开,里面放着一张窄床。外面挂着佛像,大爷说房子也是租的,平时就和客户在外面谈生意,晚上就睡在里面。因为地方小,别说洗手间了,就连水龙头都没有。我还想问些什么,一个陌生人推门问“这里可以起名吗”,我知趣地离开了。
曾经叫我吃饭的阿姨正在院子里晾衣服,知道我要走,她难掩惊讶。两个人闲聊了两句,她说自己是北京人,我顺便问起,这间房子是不是她的。这时候阿姨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,叹口气含糊地说所属权是公家的,但是现在她们一家四口都长期住这里。“我,我女儿女婿,还有小外孙。”我大量了一下她家屋子里的面积大小,掀了掀嘴唇想了一会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▉ ▍北京某胡同,三代六口人蜗居的30平米的小屋内,和邻居共用卫生间和厨房。搬家后,我每次刷租房小组,看到源源不断的几个胡同出租帖子,都会付之一笑。
虽然不得不说,我的胡同居住生活过得不幸福,归根结底是自己太穷了。毕竟如果我能租得起一个月2万的豪华胡同,我想也不会难以体会胡同的真正乐趣。可是转念一想,付得起2万月租金的人,在哪里生活不幸福呢?而贫穷的人,在哪里生活会幸福呢?胡同我逃了,那七彩泡沫里的胡同梦,就留给下一个追梦者,或者外国人吧。文|谷氨酸    编辑|沙耶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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